仲兄宁一拜,答道:郑国劳师动众,来势汹汹,势不会善罢甘休,儿臣推测纳巫竹当妾应为借口,其目的应是强留世子在郑国为质,以更好驱使我国。我国虽弱,但坚守不出,应能守城五天,现可派骑兵突围,一队向周王求救,周王天下共主,势不能见死不救;另一队可向卫国求救,使者尚在卫国,卫国公亦有可能援手。
如若都城不能坚守,当若何君父再问。
我国今虽方圆不过十里,百姓不过万户,但都城百姓皆滑国宗亲,人人舍身为国,仅求与宗庙共存亡而已。仲兄宁回道。
君父默然良久,猛然大手一挥,自语道,宗庙为重!
君父往前一大步,瞪向郑国大将,沉声道:请石将军待本公三日,本公备好嫁妆,即令世子护送巫竹前往郑国!
瞬时,我脑中一片空白,心脏砰砰狂跳,手伸向君父方向,想说什么却哑哑发不出声音。忽然一股巨力把我推倒,是世子盛猛地推开我,一言不发跑下城墙。
哈哈哈,滑国公果然爱惜百姓。好,本将军就等候三天。石癸调转马头,大声道:传我命令,就地扎营。
3
离别之痛
等我回过神的时候,君父已经带领众人离开了。我站起身,跑下城墙,往大祭师府邸方向跑去。城中不时有战士队伍跑过,应是往不同方向加强布防,队头见了我仅简单行礼,即带队匆匆远去。我跑到大祭师府邸,冲进小竹房间,空无一人。我扶着门,大口大口喘着气,头上汗不停往下流,内衣亦湿黏得难受,好一会才慢慢冷静下来,此时小竹应是被大祭师叫去君父宫城,安排送亲退敌之事,我只有见机行事,才能护小竹周全。
君父宫城位于都城中央,名为滑宫,和迁都之前的旧宫同名。等我从大祭师府邸走到滑宫大朝堂,君父与众公卿、大夫仍在讨论今日之事。小竹低头站在大祭师身后,双手握着上衣袖口,眼睛望着地面,神思已游离于朝堂之外。
我在朝堂外,寻得无人说话之机,快速步入朝堂,朝君父躬身行礼,君父挥挥手,我躬身慢慢退到大祭师旁边,然后往后轻挪一步,贴近小竹,悄悄伸左手要拉小竹的手。小竹听闻我的声音,抬起头,眼圈霎那红了,待我左手伸向她时,小竹右手也向我伸来。
当我手里传来柔软冰凉的感觉,我的世界就宁静了下来,仿佛这一刻就是永恒,小竹就是我的,谁也不能把她夺走!
众卿对布防、送亲之事既无异议,就按计划下去准备吧。三位公子留下。君父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宁静。
我用力握了握小竹,再松开手,轻声说:等我。小竹点头答应。
片刻后,大朝堂就剩下君父、世子盛、仲兄宁和我四人。
今日乃我国生死存亡之时,不得不委曲求全,天不佑滑国,稍有不慎,宗庙祭祀恐绝于为父。君父长叹一声,数十年为滑国处心积虑的操劳仿佛一瞬间吞噬了君父,让他迅速苍老下来。
大人,儿臣愿为国死战!世子盛跨步行礼,大声请战。身上铁甲碰撞声在静寂的朝堂上格外刺耳。
盛,你勇猛有余,沉稳不足,此去送亲,无异于入虎穴,当收敛心性,曲意结交郑国贵族,方可寻得一线生机,你我父子才有再见之时。君父摆摆手,深深注视着眼前一身戎装的世子盛,良久才继续嘱咐:除送亲彩礼,为父亦备有黄金绸缎、貂裘玉衣,除郑国公卿大夫要结交外,宫中各夫人也要多多打点,切记收敛心性,以国为重。
宁,你天资过人,倘若生于他国,必能建功立业,以后宗庙就倚仗你了。君父转向仲兄宁,双手用力拍了拍仲兄宁胳膊。
大人,我国四邻仅周郑卫三国为大国,余皆小国。郑卫两国时有纠纷,使者出使卫国,允诺改奉卫国为宗主国,唯卫国公命是从,此计驱狼拒虎,可惜行事不密,卫国公又是守成怕事之主,恐事不成矣。周王日渐式微、自身难保,但王室名义尚在,前此已多金贿之,允诺后将加倍进贡之,关键时刻,周王或有助力。此两项莫不是尽人事听天命,我国日渐困乏,怕是……仲兄宁声音由平静转向低沉,渐无声息,脸上落寞神色难掩于表。
一时间,众人皆无语。
良久,君父一声重重叹息响起,说:今晚许是父子四人齐聚最后一时,我未能保全宗庙,但有你们三子,上天亦待我不薄。
君父最后转向我:衍,你自幼体弱,我亦疏于管教,大祭师养女与你同岁,机灵懂事,我寻思让她与你做伴,但你既生于君主之家,自不能儿女情长,今后多向仲兄宁学习,担起国之重责。
我望着君父,一时竟无言以对,今日之事太过突然,思维茫然居多,但也明白往日之平静一去不复返了,现唯一念头是不让小竹离开身边,尚无法顾及他事。
君父交代完,又长叹一声,挥挥手让我们先下去休息。
我顾不上休息,又跑到大祭师府邸,此时天色已经暗了,推开小竹房间门,小竹正坐在席上,在油灯的微光中,摆弄一个素色香囊。见我进来,站起身,将香囊递给我,说:衍哥哥,新的香囊装好药了,快换上吧。
香囊内装艾草、佩兰、花椒等天然草药,具有安神醒脑、驱虫避秽作用。我自幼携带香囊,每隔一段时间,小竹便将内里草药换新装好,替下旧香囊,循环往复。
我接过香囊,另一只手拉着小竹的手,就往外走:小竹,跟我走吧,离开都城。